涂嘉原講解他們如何完成一尊佛像,先磨去佛像原先的漆,磨平凹凸,描繪佛像五官,再以珍珠粉漆上肉身的顏色,最後是貼金箔。

 

涂嘉原示範貼金箔,他說;在工作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就凝聚自己所有的專注力,即使是這樣一件簡單的事。

 

Rudolf解釋他的畫,先是無意識砸了一堆油彩上去,在將油彩塗抹於手腳、拓印上去,四張畫各別獨立,合起來又是一幅像佛陀的畫。

 

Rudolf在一張屁股與乳房的畫前,一邊嚼檳榔,一邊用檳榔汁塗出自己的名字EBER。

 

吳中煒畫了一個回頭凝視的嬰兒臉孔,他解釋整個複雜的構圖。

 

最近將為永康公園作雕塑的吳中煒說,整個作品都虛偽。因為太真實、太天真、所以虛偽。公園是個虛偽的地方,人們缺乏真實的環境,所以公園存在。而他只能做一個適合放在公園的雕塑,也算虛偽。
 

都市異次元
側記龜山工廠的工人們

【1998.9.3在地實驗訊】踏入桃園龜山工廠,閒散的阿原坐在藤椅上看書,鴻文坐著,不作什麼,維倫在為一尊一層樓高的巨佛上頭部的顏彩,是一種厚重的深藍,有點卡通。他們三個在等佛像的安金漆乾,要為巨佛貼金箔。這三個年輕的男生,在這個破落的工廠工作半個月了,為了完成一個金光閃閃的巨佛。而這個工廠還有其他的個體戶工人,包括了一個瑞士的行動藝術家(怒罵沼澤),Rudolf,像謎一樣的小馬,破破爛爛的工頭兼畫家,吳中煒。這個工廠能生產的東西是很豐富的,畫作、雕塑只是產品中的小小部份,還有說不出名字的野菜大餐,蜈蚣酒,羊隻,精緻或粗魯的各種手工物品,整個工廠像是從山裡長出來的一棵植物,如果你坐上垂掛在工廠屋簷上的鞦韆,輕輕往外盪,整個龜山就像海浪一樣,一波一波拍上你的臉,用最最清新的山的呼吸包裹你,撫慰你。竹林離工廠還不算近,只是窸窣低語著,小馬說;走出工廠不遠,有個小小的、像鳥籠一樣的木屋,他在那兒住了半年,一個人。而報酬是;每天都被鬧市般喧嘩的鳥鳴與竹林窸窣吵醒。其實不難,因為木屋正好長在兩叢茂密的竹叢中。

在阿原的解說下,才發現我們在寺廟中見到的那些金光閃閃,看來浩瀚偉岸的佛像原來都是空心的,不管是什麼材質。阿原說;比較好搬嘛。他們做的這一尊是用聚酯纖維的材料做的,聚酯纖維是一種毒性超強的化學物質,由許多肉眼所不能見的小細絲揉合,如果用聚酯纖維作東西,關上燈,整個空間便飄滿了螢光的浮塵,而人若吸進這些浮塵,它們就會緊緊附著在肺中,永遠排不出。要把一尊灰撲撲的佛像變成我們看到的樣子,並不簡單,他們先把佛像原先的漆用去漆劑塗掉,磨平佛像身上的小疙瘩,佛身光滑了以後,佛的肉身用珍珠漆上色,那種暖暖的金黃色,有點像烤乳豬的顏色,更貴氣一點。佛的袈裟就需要貼金箔。乍看像電鍍漆的表面光滑閃亮,其實是他們三四個人日夜趕工,將一片一片薄如蟬翼的金箔小心黏貼的成果,上金箔前要先塗上安金漆,不同的安金漆決定他們的生活作息。三至六小時的安金漆是指塗了漆後三小時才能貼金箔,只能貼三小時,第六個小時以後漆就失效。所以他們後來就選擇了六至十二小時的安金漆,換六個小時的安眠。阿原說;一開始貼金箔;大家就會自然而然的寧靜下來,專心一致的重複著,拿金箔,張開,輕輕貼上,然後用毛刷刷掉凹凸。雖然是個簡單的動作,卻沒有人覺得枯燥;不時在工作中,有人會靈光乍現,想到更有效率的方法,彼此討論。而每天的生活就是吃飯、睡覺、摸佛像。

龜山工廠原本是一個倉庫,以前甜蜜蜜的老闆吳中煒為了要蓋一間工廠,租下了它。做工賺錢,當然也包括順手牽羊,一磚一瓦搭起了龜山工廠的骨架。原先是雄心大志要在工廠裡蓋錄音室、畫廊、等等等等,延續之前破爛節、破裂節、後工業藝術祭的志業。「一種內在教育中心,即是工廠模型。如同實際作模型一般。那是一塊礎石,應對任何一種型態問題要先從模型及概念開始談起。例如對於亞洲的概念,對於現狀的概念,對於各式層面的概念,對於總合秩序的概念。概念模型基礎。是現在的必需品。」這是當初吳中煒建設工廠的思考方式,在札記中他還羅列了十個工廠建設的問題;「一廠內結構的不完整性,二同伴的認識上的傳遞,三對於標的物的確認,四經濟上無法貫連,五對週遭社會現象上的時間感,六現實地圖的殘缺,七指令上的信念度,八營養吸收上的不完全整性,九集結性,十對於生存循環系統的期盼。」但是一年半過去了,房子蓋了一半,吳中煒又棄置了這些想法。在那個時節,吳中煒又重新體驗人與環境的關係,在用藥中,除了瘋狂經驗,他發現一個人可以是全世界,環境存在在每個人身上。環境也是人與人間的關係。原本是要建設一個集體實踐的場域,想像一種集體創作、相互刺激的團體關係而著手去成形龜山工廠,他卻開始懷疑這種想像中的「環境」存在的意義。加上一個朋友的過世,極度的空虛感中,他逃離了龜山工廠。

現在龜山工廠變得相當簡單,一群人生活著,要什麼,山裡都有。沒事的時候,就到樹林裡烤肉,摘野菜,最豪華的享受是:用香香的檜木燻肉。拿一個廢棄的鐵桶鑽洞,用鐵絲在底部穿過織成一個架子,撿拾山裡的檜木樹枝,開始八小時燻肉的浩大工程。貨幣的價值系統越來越模糊,除了啤酒、米要去市場買,幾乎沒有什麼是做不出、撿不到的。山上住久了,每個人都長了很多知識,輕易能從看來都一樣青蔥翠綠的葉子裡分辨這是檸檬葉、那是樟樹葉;野生植物能不能吃,也有一套口耳相傳的方法。屋子當然是沒有門的,訪客愛從哪個方位進入龜山工廠,自便。浴室本來有四面牆的,靠山的那一面,飛走了,享受森林浴,大家也覺得不錯。

前一陣子在伊通公園表演的怒罵沼澤Rudolf過兩個禮拜要到日本開畫展,對台灣認識這個藝術家的人大概是從江之翠與怒罵沼澤,北管與噪音的結合開始,之後在台南新生態的演出也是噪音與行動藝術,幾乎少有人知他也有繪畫創作。他將珍藏的畫作在地上攤開,有九幅畫作是他訪談了一些人,黑人、女人、孕婦等等,也包括他的前女友,將他們的心情詮釋到畫裡。畫中時常出現一個共同的東西;浴室的出水塞口。沉鬱黝黑的塞口把人的視線不斷往下拉往下拉……

都市的異次元空間;龜山工廠。